堂屋掩着一扇门,没人在,方素房里传来低声交谈。
“......农户人家,田地都有,娶了两回亲,都是正而八经过了媒婆明路,就是不知怎么的,婆娘都走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,钱倒是花了不少......他老娘烧香拜佛,请人算命,不知是个什么说法,说娶个带儿带女的会好点。”
“这头的田地,你继续租种出去便是,年年回来收粮。”
说话的是本村一位大娘,挽起的发髻黑白交织,她偏头看向方素继续说,“那户人家也不要小树改姓,说只管带过去。”
“娘还是一个娘,他多了一个爹,强过你一个妇人自己养孩子,小树跟着过去能过好日子。不然他还小,起码还有八、九年的苦日子要过,你怎么撑得过去?”
方素年纪尚好,嫁过去能再生,生的养的,都是她自个儿的孩子,不必委屈给人做后娘。这位大娘受人所托,思索一番想明白其中好赖,便来了。
方素垂着头,看不清神态。
她不说话,那位大娘也沉默一会儿,并不催促,似是让她独自想想。
两人安静坐着,方素开口了:“虽不是做人后娘,但小树终归不和那人姓,”
她抬头环顾屋子,田地和这座房子,她要牢牢把在手里留给小树,“吃人家喝人家,在人家屋檐底下住,小树腰杆直不起来,是好日子是苦日子,到时只有他自己知道。”
说嫁人,她又带不过去一个铜板,人家难不成真就只图她能生孩子吗,假如真是只图生孩子,那人老娘这么着急四处张罗,有了自家孙子,又怎么看小树?
“我若真再生出一儿半女,一步退、步步退,依靠人家吃饭生活,想或不想,我恐怕都得变成后娘......我的小树该怎么办,他还不是得要过上**年苦日子。”
说到心疼处,方素眼泪便也止不住地涌出来,滴答滑落,恨不得把当娘的心酸全部哭出来。
若是沾亲带故不怀好意的族人来说亲催嫁,方素可像之前一样关门逐客,莲大娘在婆婆生前没少来找人说话看望,她念着这份情,请人进了屋。
“唉——”这位大娘拍拍膝头,眼角湿润。她没劝人不哭,只默默坐在一旁,两人一时无话。
过了会儿,她想了想说:“或许那人是个好的,能视小树如己出,愿意养大小树成人......”
“莲大娘,”方素突然打断她的话,“我知道你是为着我好,但日子再穷再苦,至少现在死不了,走一步看一步吧!”
......
送人离开后,方素立马擦掉眼泪看向日头,进厨房打水洗脸按眼睛,她朝盆里看了看,倒影模糊不清,她不放心,又洗了两遍。
“阿娘,阿娘——”小树吃力地提着木桶跑进院子,开心喊道:“我挖到了好多田螺!”
哭过的眼睛酸涩发胀,方素应答两声没有挪步,在小树的连连呼喊下才走去门廊。
“我和小阳辛哥儿去挖田螺,在租给武宁哥的那块田里,你看,”
小树倾斜木桶像阿娘展示,小孩语气欢乐地说起挖螺趣事:“小阳脚上沾蚂蟥啦,他一点儿都没有察觉的,还是我先瞧见,他吓得要哭,站在原地不敢动,哇哇大叫,可大声了~”
“后来呢?”方素弯腰轻声问道。
“后来,后来,是辛哥儿用树枝帮他刮掉的。”
小树没有发现阿娘的异常,看过田螺,小孩闲不住,进厨房拿上空桶就跑去村里水井打水。
望着他的背影走远,方素松一口气返堂屋坐在织布机前研究,心里仍旧想着莲大娘上门的事。
她模模糊糊,总觉得有什么,是她没清楚却又说不出来的。她一个人呆坐许久,小树把水缸打满后喊了一声阿娘,“我去村里玩了!”
方素才应声回神。
嫁人总是难的时候嫁,总是没选择的时候嫁,从前是那样,现在是这样。
她方素,一辈子就没有好的时候吗,就不能自个儿情愿选吗。
“我就是能做自己主,小树就是要挺直腰杆做人......”方素喃喃自语,想啊想,眼睛再次泛热酸涩,她咬紧牙关深深吸了一口气,再开口语气重了些,“凭啥,凭啥,凭啥功劳要盖在汉子头上?”
她养了小树这么多年,从小小一个奶娃娃养到能跑能跳的九岁小子,日子好不容易过出点滋味,改嫁给别人,小树承了别家的恩、欠了别家的人情,倒成了别家功劳了。
那还嫁什么嫁,那还生什么生!
越想越不服气,越想越不甘心,她用力抓紧梭子发狠道:“我就不信,我就不信靠自己还过不上好日子了!”
响水村各家百态,谋生方式虽有不同,但奔头一样,都想着把日子越过越好。
外出努力赚钱的郑则周舟回家了。
这日清早,孟辛失落地走回新房,垂头丧气关好中庭大门走进厨房,空气里香气弥漫,周娘亲搅拌陶罐里的肉粥,回头期待问道:“小宝说来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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