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楚旧都,一处荒废多年的偏僻小院。
青苔爬满了石阶,院中一口枯井,井边生着一棵歪脖子树。徐锋抱着姜泥,轻飘飘地落入院中,仿佛一片落叶,未惊起半点尘埃。
他将姜泥安置在唯一还算干净的石凳上,指尖依旧点在她的眉心。那股儒圣气象如涓涓细流,梳理着她体内被曹长卿掌力震得一团乱麻的气机。徐锋的【破绽洞察】早已开启,曹长卿留在姜泥体内的那道法则印记,在他眼中清晰可见,像一条盘踞在心脉上的小小毒蝎,霸道而顽固。
这印记既是催逼,也是一种另类的保护。只是手段太过刚猛,如以烈火淬炼朽木,稍有不慎,便是玉石俱焚。
“有趣,以儒家浩然气,行霸道之事。”徐锋心中轻语,指尖微动,一股更为精纯的“法理”之力悄然渗入,不是强行驱逐,而是如春风化冰般,将那道印记的棱角一点点抚平、消解。
姜泥悠悠转醒,剧痛已然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舒泰。她猛地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,依旧是那张俊美得有些不真实的陌生面孔。
她下意识地向后缩去,满眼警惕。“你是谁?为何要救我?”
徐锋收回手指,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,像是在欣赏一件布满裂纹的精美瓷器。他没回答,反而从怀中摸出一个水囊,递了过去。
姜泥没有接,声音依旧冰冷:“你和曹长卿是一伙的?换个法子来折磨我?”
“他?”徐锋笑了,随手将水囊放在石桌上,“他请不起我。”
这句带着几分戏谑的话,让姜泥一愣。她咬着下唇,倔强地昂起头:“你以为挡下他一掌,便能与他抗衡?曹长卿要杀你,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。”
“是吗?”徐锋不置可否,拉过另一条石凳,在姜泥对面坐下,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,“可他没动手,不是吗?”
姜泥语塞。是啊,那个人明明察觉到了,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走,一言不发。这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具说服力。
“你……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她的气势弱了下去,眼神里充满了迷茫与戒备。
徐锋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:“你觉得,何为复国?”
这个问题,姜泥被曹长卿问过无数遍,答案早已刻在骨子里。“手刃仇敌,重振西楚,再现昔日荣光!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,每一个字都带着恨意。
“然后呢?”徐锋又问。
“然后?”姜泥再次愣住。
“手刃仇敌之后,重振西楚之后呢?”徐锋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柄小锤,精准地敲在姜泥心防最薄弱的地方,“是让西楚的百姓,从此安居乐业,还是让他们陪着一个亡国的名号,去赴另一场死?”
“我……”姜泥张了张嘴,却发现喉咙干涩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你所背负的,究竟是西楚万民的希望,还是你自己无法释怀的仇恨?”
“我恨他们!我当然恨他们!”姜泥的情绪被这句话彻底点燃,她猛地站起身,苍白的小脸因激动而涨红,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,“他们杀了我父皇,杀了我的亲人,毁了我的家!难道我不该恨吗?!”
她歇斯底里地吼着,像是要将积压多年的痛苦与绝望,一次性倾泻出来。
徐锋没有打断她,只是静静地看着。
直到姜泥吼得声音沙哑,浑身脱力,才颓然坐倒。她抱着双膝,将头深深埋了进去,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。
许久,一阵压抑的、带着无尽委屈的啜泣声,在寂静的小院里响起。
“我恨的……不是离阳……”她的声音细若蚊蚋,却清晰地传入徐锋耳中,“我恨的是,宫墙烧成焦炭的时候,我还活着……我恨的是,父皇的血还是热的,我却只会哭……我恨我自己,为什么那么没用……”
原来,那深入骨髓的仇恨之下,包裹着的,是更为沉重的愧疚与不甘。她不是恨别人,她是在恨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。
徐锋心中轻叹。他站起身,走到姜泥身边,伸出手,轻轻拍了拍她的头。
“曹长卿给了你一把剑,却忘了教你怎么握。他给了你复国的执念,却忘了告诉你,执念的尽头,是空无。”
姜泥猛地抬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他。
“他想让你承载西楚国运,这没错。但他用错了法子。”徐手负于身后,踱了两步,“单纯的杀戮与仇恨,只会引来更强的敌人,让西楚的子民流更多的血。复国,需要的是智慧,是时机,是人心,而不是一个被仇恨填满的傀儡公主。”
“智慧?时机?”姜泥的眼神里依旧带着怀疑。
徐锋没有过多解释,只是淡淡开口:“若我所料不差,曹长卿下一步,会联络旧部,试图在青州、淮南两道之间,打通一条通道,以为根基。但他不知,淮南王赵英早已暗中投靠太安城,那所谓的‘接应’,不过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。一旦西楚残部进入,便会被南北夹击,全军覆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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