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凉清除了内奸,可太安城那座龙椅上的皇帝,也彻底撕下了最后一张温情脉脉的面皮。
雷霆震怒,化作了三道催命符般的圣旨,自太安城而出,一日一夜,连跨八百里,送抵三座军镇。
离阳南军、西垒壁、东越水师,共计四十万大军,兵分三路,如三柄出鞘的利剑,直指北凉。
边境之上,一夜之间,狼烟滚滚,烽火连三月。
拒北城头,徐凤年一身甲胄,身形在猎猎风中显得愈发单薄。他已经在此处站了三天三夜,眼中的血丝,比城头那面被风沙侵蚀得褪了色的“徐”字将旗,还要红。
城下,离阳大军的营盘连绵不绝,如一片黑色的汪洋,一眼望不到尽头。那沉闷的号角声,战马的嘶鸣声,甲叶的碰撞声,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北凉军民的心头。
兵力悬殊,数倍于己。
这已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,而是一场以卵击石的死守。
“世子,南线急报!顾剑棠的南军已突破第一道防线,我军伤亡惨重!”一名传令兵浑身浴血,声音嘶哑。
“世子,西垒壁陈芝豹部,已兵临城下二十里!”
“世子……”
一道道急报,如雪片般飞来,每一道,都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徐凤年面沉如水,指节攥得发白,却依旧沉着地发布着一道道军令。调兵遣将,分发粮草,安抚民心。他做得很好,好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,但那双眼睛深处的疲惫与沉重,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。
他知道,北凉撑不了太久。
王府深处,那座僻静小院,与外界的喧嚣仿若两个世界。
徐锋坐在父亲的床榻边,静静地为他擦拭着脸颊。徐骁依旧昏迷着,面色灰败,若非胸口还有一丝微弱的起伏,与死人无异。
徐凤年一身风尘仆仆地走进来,甲胄都未卸下,带进了一股边关的铁血与萧杀之气。
“三弟。”他声音干涩,“快撑不住了。”
徐锋没有回头,只是轻声道: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……”徐凤年看着他平静的侧脸,心中那股焦躁忽然就平息了些许,“你还有办法?”
徐锋缓缓放下手中的布巾,转过身来。他的眼神,一如既往的平静,平静得仿佛天塌下来,也砸不皱他的一片衣角。
“办法,一直都在。”他看着床榻上的徐骁,“只是,时机未到。”
“现在,就是时机。”徐凤年斩钉截铁。
徐锋点了点头,不再多言。他伸出两根手指,并指如剑,一缕比月光更纯粹,比晨曦更干净的气息,自他指尖缓缓溢出。
净世剑气。
融合了佛门浩然、道家无为、魂力诡谲以及剑神李淳罡那一道通天剑意的至纯之力。
这一缕剑气,细若游丝,却仿佛蕴含着斩断世间一切污秽的锋锐。它无声无息地探入徐骁的眉心,顺着他体内早已枯竭的经脉,缓缓下沉。
徐锋的脸色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。
那蚀骨腐心咒,乃是离阳皇后赵稚以自身凤气与国运相合,种下的阴毒诅咒。它如同一株扎根于徐骁生机之中的毒藤,早已与他的血肉、经脉融为一体。想要拔除它,便如同要将一个活人的骨头一根根抽出来,再剔去附着在上面的血肉,其凶险与难度,稍有不慎,便是玉石俱焚。
徐锋的魂力高度凝聚,操控着那缕净世剑气,如同一位技艺最高超的匠人,在那具衰败的身体里,进行着一场最精细的雕琢。
一寸寸地剥离,一丝丝地斩断。
时间在寂静中流淌,书房外的天色,由昏黄转为墨黑,又从墨黑中透出一抹鱼肚白。
徐凤年就站在一旁,一夜未动,心弦紧绷到了极致。
终于,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,照在徐锋那张已无半点血色的脸上时,他指尖的那缕剑气,倏然回收。
噗。
一声轻响,徐锋猛地喷出一口逆血,溅在地面,竟是乌黑之色。
而床榻之上,原本面如死灰的北凉王徐骁,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,竟缓缓泛起了一丝久违的红润。他那微弱得几乎不可闻的呼吸,也变得沉稳、悠长。
成了。
徐凤年一个箭步冲上前,激动得难以自持。
就在此时,床榻上那双紧闭了数月的眼眸,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。
随即,缓缓睁开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?初时有些许迷茫,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。那清明之中,沉淀着尸山血海的杀伐,也蕴含着运筹帷幄的深邃。
仅仅是一道目光,便让整个房间的空气,都仿佛凝固了。
“凤年……锋儿……”
沙哑的,却中气十足的声音,在房中响起。
徐骁的目光,缓缓扫过自己的两个儿子,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徐锋身上,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,最终化为一抹欣慰。
“爹!”徐凤年再也忍不住,双膝一软,跪倒在地,虎目含泪。
“哭什么。”徐骁缓缓撑起身子,动作尚有些僵硬,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,却已然回归,“我北凉的男儿,流血不流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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