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湖之上,风声、水声、厮杀声,骤然一滞。
那片自天水尽头压来的巨大阴影,并非幻觉。
数十艘艨艟巨舰,通体漆黑,舰身两侧悬挂的铁甲在阴沉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死光,如同一群自深渊苏醒的钢铁巨兽,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,碾碎波浪,犁开水路,悍然撞入这片混乱的战场。
靖安王府自诩精锐的楼船,在这支舰队面前,渺小得仿佛江心一叶扁舟。
赵珣脸上的癫狂与狰狞,就在看清那舰队最前方,帅舰楼船上迎风招展大旗的瞬间,寸寸凝固。
黑底,金边。
旗上,一个铁画银钩、霸道绝伦的“徐”字,似有金戈铁马之气扑面而来,要将这江南的烟雨,尽数换作北地的霜雪。
北凉水师!
赵珣的嘴唇无声地开合,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,让他浑身血液都仿佛冻结。他想不通,也无法理解,徐骁怎会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庶子,如此兴师动众,竟将北凉水师主力派至江南腹地!这是要捅破天吗?
帅舰船头,一人负手而立。
他身着寻常布衣,手掌习惯性地按在刀柄上,身形看着有几分慵懒,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过战场,那目光却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。
正是北凉世子,徐凤年。
他身边,站着那个缺了两颗门牙,扛着个酒葫芦,眯着眼仿佛没睡醒的老黄。再往后,是几名气息彪悍如虎狼的北凉悍将。
徐凤年遥望着远处被围困的主岛,又看了看赵珣那艘已显狼狈的旗舰,嘴角撇了撇,那神情,像是看见了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。
他头也不回,淡淡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身后每一名将士耳中。
“目标,靖安王军。”
“敢动我三弟,便是找死。”
“给本世子,狠狠地打!”
“喏!”
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,带着北地铁骑的煞气,在这烟波浩渺的太湖上空炸响。
下一刻,北凉水师这台精密的战争机器,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。
没有多余的试探,没有花哨的战术。
成百上千支箭矢离弦,其声如暴雨倾盆,在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黑色死亡之幕,兜头盖脸地朝着赵珣的联军舰队罩下。箭雨之密集,竟让那片水域的天光都为之一暗。
惨叫声,哀嚎声,箭矢入肉的噗嗤声,瞬间连成一片。
紧接着,数十台安装在巨舰上的投石车发出沉闷的怒吼,磨盘大小的巨石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呼啸,精准地砸向那些楼船。
一声巨响,一艘属于霹雳堂的战船被巨石从中砸断,龙骨碎裂,船身扭曲着,在无数落水者的哭喊中沉入湖底。
这完全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。
赵珣拼凑起来的所谓联军,在真正百战余生的北凉精锐面前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那些平日里在江湖上作威作福的霹雳堂、断江门高手,此刻早已没了半分豪侠气概,眼见北凉水师如此凶悍,竟第一个调转船头,仓皇逃窜,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。
潜龙宫内,水晶穹顶下。
徐锋透过水幕,静静看着外面那场一边倒的战事,脸上那丝玩味的笑容敛去,换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讶异。
他与徐凤年确有书信往来,也曾隐晦提及江南之行的凶险,却从未开口求援。他这位大哥,从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。
此番亲率水师主力南下,恐怕,绝不仅仅是为了救他这么简单。
湖面上,赵珣的舰队已然溃不成军。
这位靖安王世子,此刻面如死灰,再无半分先前的倨傲与歹毒。他知道,大势已去,再留下来便是死路一条。
“撤!全军撤退!”他声嘶力竭地吼道,声音里带着恐惧的颤音。
然而,就在他的旗舰刚刚调转船头,准备逃离这片修罗场时,一艘吃水极浅的快船,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侧翼的迷雾中滑出,恰好拦住了他的去路。
船头站着一人,锦衣玉带,手持一柄白玉折扇,脸上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,仿佛不是在惨烈的战场,而是在秦淮河畔的画舫上。
正是徐锋。
他身后,南宫仆射怀抱双刃,白衣胜雪,眼神比湖水更冷。青鸟手持长枪,一身青衣,神情肃杀。
“赵世子,”徐锋轻摇折扇,笑吟吟地开口,声音被内力送出,清晰地传到赵珣耳中,“远来是客,既然都到了家门口,何必急着走呢?不如上岛,喝杯清茶,你我兄弟,也好聊聊人生,谈谈理想。”
这番话语,轻松写意,听在赵珣耳中,却比魔鬼的低语还要令人胆寒。
他看着徐锋那张俊美却邪异的脸,看着他身后那两位杀气腾M的女子,知道今日已是在劫难逃。
绝望之下,赵珣反而冷静了下来。他挺直了腰杆,死死盯着徐锋,声音怨毒:“徐锋,你别得意!你以为你赢了?杀了我,我父王绝不会放过你!整个靖安王府都会与你不死不休!还有皇后娘娘,她也绝不会放过你这个乱臣贼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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