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陶陶穿唐记 第2020章 华灯初上

入夜之后，外头冷飕飕的，有人匆匆进了城门，双手抄在袖子里，那元宵摊上桂花的香气，勾的人饥肠辘辘。

元宵摊儿上也坐着几个人，大都是回城晚的，这会的功夫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周身变暖和了起来。

卖元宵的小贩儿，忙得脚不沾地啊，元宵下了锅，他便拿起笸箩开始摇元宵。

每回城门关闭，守城门的也会过来吃上一碗元宵，炖了几个时辰的梨水，泛着粉色的绯，就像是胭脂的颜色。白白胖胖的元宵，便在一抹绯色之中，上下翻滚。

守城的身穿青衣，坐在城墙根儿底下颇有几分显眼。隔壁桌坐着两个汉子，像是做惯了苦力的庄稼人。也有一个妇人手里捧着一碗元宵，小口吃着，甜甜糯糯的元宵下了肚，她的脸上便带出了笑。

她身边坐着个郎君，这郎君年岁不大，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，身上穿着一件儿绯色的袍子。在这城墙根儿底下坐着倒显得有几分卓尔不群。

对过的茶楼，开着一半门板，喧闹之中，能听到那说出人口若悬河之声，都道说书一张嘴，能表天下事。

好些人的天下或许只是这一整个长安城。就是那卖元宵的小贩儿，他的天下许是就是眼前这小小的元宵摊儿。

那妇人吃了一个元宵，脸上就带出了笑，她对着那小郎君说道：“这一处的元宵也是许久不曾过来吃了，如此倒是蒙了小郎君的福气。”

小郎君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，茶楼门口垂着长长的灯笼。灯笼的光照过来照在他发髻上的金冠上，于是那金冠蒙上就蒙上了一层柔丝的光。

他的声音透着懒洋洋的劲头，“你若是爱吃，便日日让人买了回去。”

那妇人又笑了起来，“如此倒是叫奴家实在不好意思。”

“这又何妨。”小郎君目光转向对过的茶楼，半开的门板，座无虚席的客堂，那说书人成了个模糊的影子。但他的声音却一丝一缕的，从那半开的门板，传了出来。传到小郎君的耳朵里面，那声音似是又遥远了一些。

妇人于是不再言语，只安静地吃起了元宵。小贩摇完了元宵，拿起笊篱捞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，送到个老人脸前头。那老人衣衫褴褛翘，一看之下，便是个穷苦的。

他端起碗就吃，那刚出锅的元宵可不正是滚烫的时候，只把他烫的眼皮子直翻又舍不得咽了去，遂张大口呵着白气。

那两个庄稼汉模样的汉子吃完了元宵给了银子，便去了对过的茶楼。妇人此番也起了身，她冲那小郎君笑道：“咱们走罢。”

小郎君并不着急起身，他依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看着那妇人，“你且先回去。”

那妇人站住身子，微微垂着眼眸，“天色已不早了……”

“我如今还有一桩事情。”那小郎君此番起了身，他随手掏出一把折扇，口气之中带着不耐烦，“你快些回去。”

那妇人并没有抬起头，她依旧低垂着眼眸，看向自己的脚尖，脚上穿着的是一双青色的绣鞋，鞋尖儿上绣着一朵层层叠叠的牡丹花，花瓣半开半掩露出一半的嫩黄的花蕊。

“你莫不是要去平康坊不成？”妇人开口，带着几分酸涩。

那郎君并没有回话，只哗啦一声打开折扇，甩袖走了。只留着妇人一个人呆在原处，妇人依旧没有抬头依旧看看着脚下踩着一双绣鞋。鞋尖儿上的牡丹花，层层叠叠，一针一线，全是费了心的。

小贩用笊篱又捞出一碗元宵，经过妇人身边的时候，笑着劝了一句，“今夜那巴蜀来得小郎君要到平康坊中游玩，这城中估摸着有一半的人今夜都要到平康坊去，看那巴蜀来的小郎君。”

妇人没有开口接话，倒是方才烫到了嘴的老头儿，喝一口热汤，这回倒是不急不缓的说道：“我到不知那巴蜀来的小郎君究竟是个什么模样，这一路上倒都是议论他的。”

“听闻那小郎君的模样，从上到下从眉到唇，没有一处不是妥帖的。他若一笑，便是青山碧水。”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坐在元宵摊上冲着小贩笑道：“再来两碗元宵。”

“奴家远远看了他一眼，便让人觉得自惭形秽，那小郎君若是天边的浮云，咱们便是他脚下的尘土。”另有一个身穿红色袄子的小娘子同先前的小娘子坐在一处，提起那小郎君面上便带出了笑意。

“你这姑娘说什么傻话，他既不是天上的浮云，你也不是地上的尘土。”那老头儿肚里头有了食儿，这会子便来了精神，“你这水灵灵的小姑娘若是地上的尘土，哎，那我这老头子，便是埋在黄土堆里的老木头了。”

这话引得那两个小娘子捂嘴笑了起来，身穿红色袄子的小娘子，口中笑道：“你这老人家有一句话倒是说得不假，那便是那巴蜀来了小郎君，当真是天上的浮云。”

“奴家同那小郎君若是站在一处，他若是天边一抹浮云，奴家即便不是他脚下踩着尘土，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。”先前的小娘子搭话道。

他们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，并没有人留意到先前的妇人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去了。

小贩忙活着下元宵，锅里的热气迷蒙了他的眼睛。那老头儿一会儿的功夫就吃了大半碗元宵，他端着碗又让小贩添了两枚两只元宵这才又重新坐了下去。

冬夜漫长，从天色擦黑到黎明破晓，之间像是隔着一段漫长的岁月。小芳的元宵摊上来来往往总不断人不过是有的时候人多一些，有的时候人少一些。

吃元宵烫了嘴的老头儿走了，刚才那两位小娘子也走了。小贩心里头知道，那两位小娘子竟然是去了平康坊，至于那老头儿去了何处，他不在意，他也并不在意。因为他的天下便是眼前这一处小小的元宵摊。

平康坊，华灯初上，酒馆儿鳞次栉比，欢声笑语之中，又有琵琶声声，蓦然回首间，灯火阑珊处站着个身量很高的小郎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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