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楼月明 第一百二十五回 心上的光

第二日，洛云蕖再见到申仙芝时，她没有穿洛云蕖送她的衣裳，依旧是男家丁的装扮，且一脸的肃穆，洛云蕖有点奇怪她这般一本正经，不等洛云蕖开口，申仙芝已经先声夺人：“云蕖，我决定了，今天就出发去北疆。”

洛云蕖虽有心理准备，但还是吃了一惊：“这么快。”

申仙芝放下了手中的毛笔，将信叠了起来，装进了信封，而后起身递给了洛云蕖，故作轻松的道：“这信留给你，待我上车后你再拆开看。”

洛云蕖抓着这信看着她坚定起来的模样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这是那个刁蛮任性的申仙芝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洛云蕖从她的眼神里找到了一丝往常从未看到过的东西，好像是悲壮，又好像是决绝。

“你没事吧？”洛云蕖忍不住关切的问，“如果你不愿意去那里就留下吧，我还有其他的办法。”

申仙芝露出一抹笑容：“云蕖，我知道，我昨天不该骂你，像你这个年纪能为我做到这种程度我本该知足。”

她望着窗外待在笼子里的那只金丝雀喃喃自语：“从前我靠父亲，靠我的哥哥们，也期待过你能救我于水火里，我想了一晚上，这世界上最不该存在的就等靠要这样的想法，它让我期待不该期待的，又让我落空本会落空的，你说，天地这么的宽广，我既然不愿服从父亲的安排，就该自己去闯闯不是吗？这才是真正的我，对吗？”

洛云蕖一时语塞，竟然不知该如何说起，只是走到她跟前，握住了她冰凉的手，道：“说的对，如果你累了，随时都能回来找我。”

申仙芝轻轻的捏了一下洛云蕖的鼻子，不服气的道：“洛云蕖，你这可不好，我都没出去闯呢，你倒在这里给我泄气了！”

说着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。

临上马车之时，洛云蕖把一个精致的食盒递给了她：“路上饿了吃，别想我。”

“回去吧，我是要考察夫婿去，又不是生死诀别，你再这么说，我都要掉眼泪了！你要知道，我的眼泪可是很值钱的！”申仙芝抱着食盒看洛云蕖，却忍不住泪眼娑婆，忙转过了身，不让洛云蕖看到。

洛云蕖受她的影响，也红了眼，看着马车走远，在清芬的轻声呼唤下才回过神来。

“姑娘，你看那里。”清芬指了指一旁。

洛云蕖循声望去，就看到辛柏聿站在不远处也看着她。

辛柏聿走近才看到洛云蕖红了眼，见洛云蕖不说话，他掏出一块手帕来递给她：“没想到，夏天的风也这么大，容易迷眼。”

洛云蕖被他逗笑了，才道：“送别她，是我忍不住，看她哭我也想哭，你不用为我找台阶。”

辛柏聿只是笑笑，没说话。

洛云蕖从袖子里摸出申仙芝写给她的信，慢慢打开，一字一句读起来。

“云蕖，当你看到这封信时，我已经在去北疆的路上了。说句实话，我觉得很累。今夜的月亮很圆很亮，但我此时此刻却失眠，难以入睡，我从未想过，我这样一位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会到今天走投无路。心中的苦楚无处可诉，虽有家人但如山一般的窒息感也无人可代替，我感到深深的孤独和悲哀，还有无尽的绝望。对于未来，我实在看不到一点希望，我内心有太多的忧虑无法排解，尽管我已经在这段日子里尽力不生气，也尽力表现的开心，可是当嫁人这天来临的时候，我的恐惧依旧蔓延不止，那是我的心无法控制的，无法停下来的颤抖。云蕖，你知道吗？我虽然怨恨父亲的无情，憎恨继母的唯利是图，可我并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们的负担，想到父亲期待的眼神，想到父亲失望的眼神，我的心都会忍不住颤抖，这种深深地无力感好像一张渔网将我网住。我忍不住哭泣，无助的哭泣。虽然我知道哭泣没有任何帮助，但我的眼泪依旧如断了线的珠子打下来，我想我是脆弱的，不如你坚强的。恐惧紧紧扼住了我的命运，我在想为什么我如此的悲惨，为什么我的人生却不由我做主，我明明是千金小姐，但从来，从来做不了我自己的主，只能任人摆布，我痛恨这种感觉，这种无力感总让我接近崩溃的边缘。有时候我想放弃挣扎，也想同他人一样随波逐流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，但每每决定如此之时，又有一股力量支撑着我坚持抗争，在你的眼里我或许一直是那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，不服从父亲安排的人，但我一直以为，爱应该是自由的，若父亲爱我本该懂我，但父亲也不过只是让我不愁吃穿，至于我如何想他从未关心，我就和那只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，看起来过的很好，但并没有那么好。自古以来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，或许，成长的代价就在于放下，放下今日我所拥有的锦衣玉食，去捡起来我想要的自由。我知道你的用意，也明白令将军是一个不错的人，只是我想要自由，因此借了去北疆的这个理由，给自己一个独自上路的机会，不管这一路会遇到什么，也不管结果如何，其实对我而言，它都是最好的安排，可能我的恐惧会在这样的路上被消磨殆尽，我想，只有出发了，一切才有新的可能。请耐心等候我的另一封信的到来。”

辛柏聿问洛云蕖：“看什么呢，这么认真。”

洛云蕖抬起头看他：“看一个人心里升起的勇气。”

辛柏聿接过去也看了一遍，方才道：“情真意切，她这一夜过的必定煎熬，但又值得。”

洛云蕖问辛柏聿：“你说，我会等到仙芝的好消息吗？我这么做真的对吗？”

辛柏聿替她遮挡住了强烈的阳光，转过身来，微微俯身看向她：“会的，对的。记住，别担心，就是对她最好的祝福。”

洛云蕖看着辛柏聿笑了。

他像她心上的一道光，总会在她内心虚弱之时，打过来。

辛柏聿轻轻对她说：“云蕖，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可奈何，那并不是不公，而是渡劫。我们需要抗争，不能认输，不能放弃，但，我们也需要慈悲，去体会他人的苦，去化他人心上的伤，也化自己心上的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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