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对如此“热络”的大伯,宋小麦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浅笑,望了一眼宋长贵离开的方向,这糕能不能来且是两说,她也不再接对方的话。
宋小麦不言,几位老人也只捋着胡子不语,让本还为自己一番大道理感到沾沾自喜的宋大海,顿时尬在原地。
宋大海此人,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,面对大家的无视,不过片刻怔然,嬉笑便又挂回了脸,往几人中一立,远处不明就里的村民见了,还真以为他跟村里几位族老相谈甚欢似的。
宋兴旺瞥了一眼不打算挪地的宋大海,正想开口哄人,恰巧这时,入口方向忽的响起一阵喧闹。
随着村中孩童“哦哦”欢呼,一辆马车在众人的包围下踢踢踏踏步来。
当看见赶车之人白英后,宋小麦一愣,下一刻便见三哥宋秋生呲溜一下,从车内探出了头。
“小妹——!!!”
“三哥?”
无巧不成书,原来今日一早宋家兄弟俩奔到镇里,迅速买好盐后便准备去西市雇一辆马车,结果还没到地方,便碰上了准备去李家村给陈母诊脉的黄老大夫。
在得知兄弟俩的行程后,黄大夫便告知二人无需再赁车,直接用他们的就是,态度之坚定,不容两个小子拒绝。
宋家兄弟俩无法,只能跟着对方一同去了李家村,待诊完脉后,考虑到这么多人,若是都坐车回返,定然拥挤。
宋冬生便让三弟跟随几人先行,他则带着五弟步行回村。
因此眼下,宋小麦蹬蹬跑到将停的马车旁,白英就哈哈笑着招呼:“赶早不如赶巧,没想到今日跟着老爷出一趟诊,还能赶上这样一个大热闹!”
他鼻翼微动,吸吸满地飘香的气味,佯装沉醉的开口:“今儿个有口福啦!”
宋小麦弯着眼角:“今个一早就听见枝头喜鹊儿叽叽喳喳的叫,我娘还说是因为陈阿奶和先生将要到访之故...”她眨眨眼,笑盈盈的回:“且不知,今日这喜气儿还不止一桩!”
“怪不得!”
“枝头落了老大一群!”
“哈哈——”
宋小麦话音方落,车内陈老妇人的笑声就传了出来。
白英转头朝着正被宋秋生小心扶着小车的老爷黄大夫,同样一脸笑意,便也笑道:“嘿,瞧瞧,你这丫头在这村里待着是屈才了。”
“不过三两言,就能让陈老夫人一扫郁气,喜逐颜开。”
“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,你这丫头不如来咱优草堂讨个差算了!”
黄老大夫稳稳落地后,捋了捋胡须,眼中满是慈和的点点头:“白英这话糙理不糙,小麦丫头啊,你这张嘴,怕是比老夫开的方子还灵验几分。”
看到老大夫,宋小麦朝对方施了一礼,嘿声一笑,正想开口婉言两句,车帘再次被宋秋生打开,便瞧见,面容清癯的陈青山,身着半旧却浆洗的十分洁净的长衫踱步而出。
在对上对方那双眼神温润平和的眸子时,宋小麦忙收敛几分玩笑,朝对方躬身一拜:“见过先生!”
陈青山目光温和的扫了一眼围在周边的村民,最后落在宋小麦的身上。
来时路上,一行人已经从宋秋生的嘴里听说了对方跟着一行人进山之事,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,再见跟前小小丫头,内心依旧不宁。
“小麦...”陈青山顿了顿,尽管知晓对方此次进山并未遇到不测,可还不是忍不住问了句:“可安好?”
三个字,重逾千钧。
宋小麦一滞,疑惑间抬头望去,一时未能明白先生为何在此时此地有此一问。
可在看到对方眼里藏不住的关切与忧思后,一切疑惑化作虚影的同时,一股暖流直达心底,令她动容。
她万万没想到,在这样一个时间,这样一个场合,会有这样一个人如同母亲王氏一般,闻她涉险入山后,第一反应不是惊骇,而是满心担忧。
王氏作为母亲,对骨肉的关切乃是至情至性。
而作为夫子的陈青山,俩人连正经师徒都算不上,对方却能对她生出这般至亲关怀,是她万万没想到的。
也正是意料之外,才更显弥足珍贵。
宋小麦更深地躬身拜下,将这份无言的感动融进一礼之中:“先生放心,学生一切安好。”
尽管不曾真正拜师,可她知晓,每回二哥三哥带回来的课业,有她一份之时,无论她做的好坏,对方都会对待两个弟子一般,一样批复一遍。
因此,此时此刻,她也忍不住由心而发,厚着脸皮,自称一声学生。
陈青山目光一动之下,忽而一笑,缓缓点头:“好,好,安好就好。”
望着跟前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,陈青山感慨万千的内心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,恍如见到一位故人之影。
俩人的对话,让黄大夫与白英也安静了下来。
尽管知晓跟前丫头不寻常,可在看到陈青山对其的态度后,白英还是吃了一惊。
师徒相称?
这...陈秀才竟然认了一个小女娃做学生?
乖乖...这可比听了丫头进山跟人猎了一群野猪还让人吃惊...
白英忍不住想,他这些年跟着老爷和少东家常年走街串巷,也算见识过不少读书人。
那些个穿着长衫,戴着方巾的读书人,哪个不是把鼻孔翘上了天?
都讲究个什么男女有别,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。
平日里连跟女病人说话,都恨不得搁着帘子,生怕污了他们的清名...
哪曾想,眼前的陈秀才,不但不与那些人相似,还承认了位女徒弟?
啧...真是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...
不过话又说回来了...
白英挑眉看了一眼跟前丫头...这丫头...确实有点邪门...
人不大,胆子却比豹子大...
明明是个乡下丫头,心思之通透,却比之他见过的不少闺秀都要灵巧...或许,就是这些与众不同,才让这位秀才公瞧上了吧...
比之白英的犹豫不定,黄大夫却是微微颔首,心中对宋小麦的肯定又高了一层。
他知晓,陈青山能对一个女娃如此关切,定然也如他曾经闪过的念头一般,瞧出了这丫头的不同寻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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