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仑阁。
天字号房。
这里的血腥味,已经被更浓重的檀香彻底覆盖。
但空气中那股属于新王的、冰冷的权力气息,却比之前浓重了十倍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张西范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,姿态如君王。
他面前,摊着一叠厚厚的文件。
是“账房”用了一整夜,从无数尘封的秘密档案里,用命换来的东西。
关于“阎王”的一切。
阎王,本名阎立本。
他是夜枭帝国里,最特殊,也最强悍的一块版图。
他不像胡震,只是个有勇无谋的疯狗。
也不像卫老四,是个处处算计的枭雄。
资料上说,阎王是军人出身,从真正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。
他手下的人,不叫手下。
叫“兄弟”。
那是一群跟着他出生入死,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兵,一群亡命徒。
他们不认夜枭,只认阎王。
他们不为钱卖命,只为阎王的一句话。
在奉天,阎王就是天。
“账房”在资料的最后,用颤抖的笔迹,写下了一行血泪般的批注。
“此人,不可控。”
张西范的手指,在这“不可控”三个字上,轻轻敲击着。
笃。
笃。
王铁山和周海,像两尊沉默的铁塔,分立左右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他们能感觉到,科长平静如深渊的气息下,正涌动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漩涡。
“科长,这个人,是块淬了火的钢板。”
王铁山终于还是开口,声音沉闷如铁。
“夜枭用钱,用女人,用权位,都砸不动他,最后只能选择与他合作,而不是命令他。”
“钢板,才好用。”
张西范终于停下了敲击的动作。
“因为砸碎了,每一片都是锋利的刀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落在桌上的另一个木盒上。
那个盒子,比装赵建国人头的要小一些,更显精致。
“账房”送来资料时说,这是科长您要的“见面礼”。
王铁山和周海都很好奇,里面是什么。
是什么样的礼物,能让科长有信心,去降服那头连夜枭都无可奈何的猛兽。
张西范伸出手,缓缓打开了盒子。
没有金银珠宝。
没有机密文件。
盒子里,只有两块锈迹斑斑,沾着干涸血迹的金属牌。
狗牌。
军队里,用来识别尸骨身份的狗牌。
上面,用利器刻着一个名字。
“梁宽。”
王铁山和周海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茫然。
这个名字,他们从未在任何资料里见过。
“梁宽,是阎王的拜把子兄弟,过命的交情。”
张西范的声音很轻,像是在陈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冰冷历史。
“他们一起参军,一起上战场,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。”
“官方的记录里,梁宽战死了,是英雄。”
“阎王,也是靠着‘为兄弟报仇’这个名号,在奉天聚拢了第一批人,打下了如今的江山。”
张西范拿起其中一块狗牌,在指尖缓缓摩挲。
金属冰冷的触感,仿佛还残留着当年战场的硝烟与鲜血。
“但梁宽,没有死在战场上。”
张西范的下一句话,让王铁山和周海两人,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刺骨的寒意。
“他死在阎王的手里。”
“因为他发现了阎王,在倒卖本该送往前线的军用物资。”
他们终于明白了。
科长要送的这份礼,有多么歹毒。
这不只是在揭阎王的老底。
这是在,刨他的祖坟!
这是在,摧毁他赖以立足的信仰根基!
阎王之所以是阎王,因为他“重情重义”,是所有兄弟的主心骨和精神图腾。
一旦这块遮羞布被无情地扯掉,他就不再是那个义薄云天的“阎王爷”。
他只是一个,残杀兄弟,踩着兄弟尸骨上位的卑劣小人。
他的神话,会瞬间崩塌。
被他亲手缔造的神话,活活压死。
“这份礼,怎么送?”周海的声音有些干涩,“直接送给阎王?”
“不。”
张西范摇了摇头,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。
“送给阎王,太便宜他了。”
“我要把这份礼,送给他在奉天,最信任的三个副手。”
“我要他们,亲手,把这份礼,恭恭敬敬地,送到阎王的面前。”
“我要看看,当神像崩塌的时候,他最虔诚的信徒们,会是什么样的表情。”
……
第二天。
开往奉天的绿皮火车,在铁轨上发出“况且况且”的轰鸣。
硬座车厢里,挤满了南来北往的旅客,空气中混杂着汗臭、烟草和廉价食物的味道,令人作呕。
张西范一行三人,就坐在最嘈杂的角落。
他们穿着最普通的工装,像三个要去东北讨生活的工人,毫不起眼。
王铁山和周海,即便在这种环境里,依旧坐得笔直如松,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疑的面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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