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8年的五月,春末夏初的风里还带着一丝凉意。
育儿所的院子里,几棵老槐树刚刚抽出嫩绿的新芽,在晨风中轻轻摇曳。
刘所长站在办公室门口,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。
她最怕的就是下大雨,育儿所的屋顶很长时间都没有收拾了,下大雨的时候有些地方就开始漏水,孩子们的被褥都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。
"刘所长,早饭准备好了。"保育员王阿姨站在食堂门口喊道,声音里透着疲惫。
刘所长点点头,拢了拢身上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,朝食堂走去。
路过孩子们的宿舍时,她放轻了脚步。透过半开的窗户,能看到里面挤满了小床,几个早醒的孩子已经坐起身来,睁着无神的大眼睛发呆。
他们的脸颊凹陷,显得眼睛格外大,像是随时会从瘦小的脸上掉出来似的。
食堂里,四十多个孩子安静地坐在长凳上,面前摆着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玉米粥和半个黑面馒头。
没有人吵闹,连最小的三岁孩子都乖乖坐着,只是眼睛不住地往厨房方向瞟。
"今天能吃饱吗?"一个扎着歪歪扭扭小辫的女孩怯生生地问。
刘所长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,她蹲下身,轻轻抚摸女孩枯黄的头发:"小梅乖,再等等,以后肯定每天都能吃饱的。"
她望着院子里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玩跳房子,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。
那些孩子本该红润的小脸现在泛着不健康的青黄色,细瘦的胳膊仿佛一折就断。
"所长,咱们的面粉只够吃三天了,而且..."保育员张阿姨走过来,欲言又止。
"而且什么?"刘梅转过头,看见张阿姨手里攥着一把发黑的地瓜干。
"仓库里剩下的地瓜干都发霉了,可孩子们已经两天没吃过饱饭了..."
刘梅接过那几块地瓜干,捏在手里硬得像石头。
她想起上周县卫生所的李医生来检查时说的话:"这些孩子普遍营养不良,再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的。"
刘梅突然下了决心:"张阿姨,你照看好孩子们,我去趟县政府。"
话刚说完育儿所的大铁门被推开了,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吱呀吱呀地骑了进来。
车后座上绑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,骑车的人满头大汗,正是县政府采购科的刘勇。
"哥!"刘所长惊喜地叫了一声,随即又板起脸来,快步迎上去,"刘科长,我们育儿所的东西你没少给我们吧?我们育儿所的可都是孩子啊。"
刘勇停好车,抹了把脸上的汗,笑着摇头:"小妹,你看你说的,你哥我是这样的人吗?"
他解开麻袋,露出里面的麦乳精罐子、几袋奶粉和一些粮食,"县里刚到了一批救济物资,我第一时间就给你们送来了。"
刘所长眼眶一热,赶紧低下头去帮着卸货。
她能感觉到食堂里孩子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,像一群饥饿的小鸟盯着突然出现的谷粒。
"麦乳精!是麦乳精!"小梅第一个喊了出来,其他孩子也跟着欢呼起来。
这声音比刘所长一个月来听到的任何声音都要欢快。
在刘梅办公室,刘梅走到刘勇面前:"哥,育儿所的孩子们快撑不下去了。"
刘勇的表情立刻变得复杂起来,他转身关上门,给刘梅倒了杯热水:"你先坐下,慢慢说。"
"没法慢慢说了!"刘梅没接水杯,声音提高了八度,"上周又病倒了三个孩子,李医生说都是营养不良引起的。仓库里只剩发霉的地瓜干,面粉见底了,连盐都快没了!"
刘勇的手僵在半空,最后缓缓放下杯子:"梅子,你知道现在全县的情况..."
"我知道!我当然知道!"刘梅打断他,眼眶发红,"但那些是孩子啊,最小的才三岁!他们父母有的是烈士,有的是在边疆建设的干部,我们把孩子照顾成这样,怎么向他们的父母交代?"
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,只有刘梅急促的呼吸声,刘勇走到窗前,背对着妹妹,肩膀显得格外沉重。
"哥,你就不能...不能给育儿所单独拨点物资吗?哪怕一点点奶粉,或者几斤白糖..."刘梅的声音软了下来,带着哀求。
刘勇转过身,脸上写满了挣扎:"小妹,我不是不想帮。但全县二十七个公社,哪个不缺粮?哪个不喊饿?”
“敬老院、医院、学校...都盯着采购科这点物资。我要是给育儿所开了口子,明天就会有几十个单位找上门来。"
"那就看着孩子们饿死?"
刘梅猛地站起来,"上个月杨柳公社的育儿所已经饿死了一个孩子,你想让我们这儿也出这种事吗?"
"你冷静点!"刘勇压低声音,"这话能乱说吗?杨柳公社那是孩子本来就生病了!"
刘梅冷笑一声:"生病?五岁的孩子,饿得站都站不稳,一场感冒就要了命,这不是饿死的是什么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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