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轨蝴蝶 第六十九章 反抗

程佳禾站在病房门前，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营养品礼盒的提手。虽然她很不想面对林苗的父母，但是作为班主任，探望病重的学生，是她应尽的义务。

她深吸了一口气，推开了病房门。病房里的光线很暗，林苗躺在病床上，双眼紧闭，脸色依旧苍白。

林苗的母亲王芬，坐在病床右侧的椅子上，低头削着苹果。而林国栋则坐在病床前的陪护椅上，翻看手机。开门的声响打破了病房里的平静，两人同时抬头，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程佳禾身上。

王芬削苹果的动作一顿，苹果皮断落在地。她放下刀和苹果，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。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
“我来看看林苗。”

“少假惺惺的。”王芬的声音陡然拔高，“我看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，不是看我们苗苗，是想堵住我们的嘴，让我们别把事情闹大了吧。我告诉你，苗苗弄成这样，跟你们脱不了关系！我们可是把好好的女儿交到你们学校，你们尽到保护学生的责任了吗？一个好好的女娃，在你们眼皮子低下，被害成了今天这幅摸样。你们还有脸来给我们提要求、装好人？”

面对王芬这劈头盖脸的尖锐指控，程佳禾只有强忍内心的挣扎。想要留在启辰，她只有忍气吞声地迎接所有的指责，低头道歉，取得林苗父母的原谅。

她低下头，避开王芬夫妇两双充满审判意味的眼睛。“林苗妈妈，关于林苗的事情，我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作为班主任，我严重失职。”她顿了顿，接着说道，“我没能够及时发现苗头，也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，让林苗的身心遭受了这样严重的创伤，也让你们承受了巨大的担忧，我感到非常抱歉。”

这些话，不是程佳禾的本意，却是她必须声情并茂、字正腔圆说出口的台词。

“一句道歉就完了？你年轻，经验浅，我们理解。但理解归理解，学生的生命，可不能成为你增长经验的工具！”林国栋站起身来，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程佳禾。

王芬立刻接腔，语气更加刻薄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：“是啊，你还没成家，没当过妈，根本不懂当父母的心有多痛！我们苗苗从小乖巧懂事，成绩又好，我们对她寄予了多大的期望？现在呢？身体垮了，前途毁了，我们没去学校门口拉横幅，没去教育局掀桌子，已经是给赵主任面子，给你这个班主任天大的宽容了！你还想怎么样？指望我们握着你的手说没关系吗？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当上班主任的，连学生的安全都保障不了。”

他们话语里**裸的轻蔑、毫不留情的嘲讽、理所当然的指责，如同一盆冷水，劈头盖脸地浇下来。程佳禾僵立在病床前，承受着言语的鞭挞。

“对不起，我一定会深刻反省。希望林苗同学能安心休养，早日康复。”她说完这句套话，深深鞠了一躬。

林国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：“行了行了，场面话就免了。”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，眼神里的轻视毫不掩饰。

程佳禾微微颔首，“那我先走了，就不打扰林苗休息了。”

她将手中沉甸甸的营养品和水果放在床头柜，然后如释重负地转身。就在抬头的刹那，她看见了门缝外的身影。

是赵利凯。

他穿着白大褂，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，身姿挺拔。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平静得像一潭深水。显然，刚才病房里发生的一切，他都尽收眼底。

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程佳禾身上，程佳禾的心猛地一沉，朝他微微点头，然后迅速低下头，与他擦身而过。

刚走出病房，身后便传来赵利凯和林苗父母的谈话。

第二天，林苗在疼痛中苏醒过来。

“苗苗？你醒了？”王芬立刻扑到床边。她下意识地伸出手，想去抚摸女儿的脸颊。林苗却极其轻微地偏过头，避开了她的手。

她的目光毫无波澜，空洞地越过母亲的脸，最终落在站在窗边的林国栋身上。林国栋只是侧身站着，身影却透着一股事不关己的淡漠。

沉默在病房里蔓延，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。

“冯立伟呢？”林苗干涩嘶哑的声音，打破了死寂。

王芬的脸色瞬间骤变，“提那个混蛋干什么？他把你害成这副鬼样子，你还想见他？”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陡然拔高，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
“我要见他。”林苗的声音依旧很轻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。

“不行！”

“我要见他。”林苗又重复了一次。她看着王芬，眼里满是倔强。她的胸口因激动的情绪而剧烈起伏，那是一种无声的的对抗。

王芬和林国栋飞快地对视了一眼。林国栋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，眼中闪过一丝不耐，对着王芬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，然后转身走出了病房。王芬叹了口气，跟了出去，在走廊尽头找到了冯立伟。

少年蜷缩着靠墙蹲着，头深深埋在膝盖里。听到脚步声，他茫然地抬起头，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。

“林苗要见你。”

冯立伟黯淡无光的眼睛猛地一颤，瞬间激起一丝微弱的光亮。他踉跄地站起身来，转身冲向病房。

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。冯立伟看见病床上的身影，呼吸瞬间停滞。

“苗苗......”

“立伟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。

“苗苗，对不起，真的对不起.......”眼泪夺眶而出，他颤抖着伸出双手，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林苗冰凉的手。“都是我的错，是我害了你，对不起，对不起......”

“你会恨我吗？”林苗缓慢地开口。

冯立伟的身体猛地一僵，嘶哑地反问，“我怎么会恨你？”

“恨我没有告诉你。”她顿了顿，继续问道，“他们有没有为难你？”

冯立伟突然沉默了。他低下了头，迟迟没有开口。林苗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。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，目光落在他低垂的头顶。

“所有的事情，都是我心甘情愿。所有的决定，也都是我一个人做的。你不需要感到愧疚，小伟。”

冯立伟猛地抬起头，眼泪再次汹涌而出。

“我瞒着你打掉它，不是因为我不爱你。”她的声音依旧平静，“我知道你会心软，你会舍不得。”她直视着冯立伟盈满泪水的双眼，一字一句，“可是我们还有大好的前程，所以我必须做出这样的决定。”

“只是，我失算了。”她轻轻吸了一口气，冰凉的手指握紧了冯立伟颤抖的手。“我不要你愧疚。我只要你和我一起，反抗。”

程佳禾回到家的时候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。

“佳禾回来啦？脸色怎么这么差？”母亲的声音带着关切，“吃饭了吗？妈给你做点吃的。”

“学校那事怎么样了？解决了吗？领导没再为难你吧？”

“解决了。”程佳禾的声音平静无波，听不出太多情绪，“家长也很通情达理，学校也追究我的责任。”她脱下外套，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，“妈，我有点累了，先回房间了，你也早点睡。”

程佳禾关上房门，走到书桌前，打开台灯。

校方虽然没有明说，但那份检讨，是“深刻反省”的具象化，是她必须交上去的投名状。

她刚拿起笔，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，发出持续微弱的震动。

程佳禾迟疑地拿起手机，划开屏幕。

是一条短信：程老师，我是赵利凯。关于林苗的情况，有些信息你可能需要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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