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见到黄先生是在巷口的早餐摊。他站在蒸笼旁等包子,一身明黄色西装在晨光里亮得晃眼,连皮鞋都是同色系,鞋跟沾着点泥,像是刚从郊外回来。我盯着他的袖口看——连衬衫都是浅黄的,领口别着枚向日葵形状的胸针。
“老板,来两笼黄色的包子,外加一份向日葵蘸料。”他的声音很温和。老板举着锅铲愣了愣,挠挠头:“黄先生,咱这包子向来是白面皮的,哪有黄色的?”他笑了笑,指了指旁边的南瓜:“上次跟您说过的,用南瓜泥和面团,专门做的那种。”老板哦了一声,嘟囔着“也就你天天要这稀奇的”,转身往面盆里加南瓜泥。
我站在旁边看得稀奇,他转过头冲我笑了笑:“你也喜欢这家的包子?”我愣了愣,点点头。蒸笼掀开时,果然飘出浅黄的包子,皮透着淡淡的南瓜香,旁边小碟里的蘸料盛着橙黄色的酱,上面撒着细碎的向日葵籽。“这蘸料也是按他说的做的,用向日葵籽磨的酱,加了点蜂蜜。”老板把包子递给他,语气里带着点无奈,却又藏着熟稔,“也就你,能想出这搭配。”他付了钱,拎着包子往巷尾走,黄色西装的背影在灰扑扑的老巷里,像片突然飘进来的阳光。
邻居张阿姨说他是半年前搬来的,住3号楼顶层,“怪人一个”。我后来才知道这评价的由来:他家阳台从早到晚都晒着黄色的东西——黄衬衫、黄袜子、黄色的床单被套,甚至还有个黄色的塑料脸盆,边缘印着小熊维尼的图案。更离谱的是,他把楼下荒废的小院子改成了菜园兼花田,一半种着柠檬树,青黄的果子挂在枝头,另一半种满了向日葵,密密麻麻的花盘总朝着太阳,风一吹,就像无数张笑脸在晃。连他家窗台上摆的花盆,都是黄色的,中间还绣着朵向日葵。
有次我加班到半夜,路过那片地,看见黄先生蹲在柠檬树旁,手里拿着小铲子。月光落在他的黄色西装上,泛着柔和的光。“它们要喝水。”他抬头看见我,指了指脚下的柠檬树和向日葵,“白天太阳太晒,只能晚上浇。”我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全是泥,黄色西装的裤脚卷着,露出的袜子也是黄的。
“您很喜欢黄色?”我忍不住问。他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土,胸针上的向日葵在月光下闪了闪:“嗯,从小就喜欢。”他顿了顿,望着柠檬树的影子笑了笑,“说起来,是因为五毛钱。”
“五毛钱?”
“那时候我还小,家里条件不好,有次饿了一整天,在街角捡到一枚黄色的五毛硬币。”他拎起旁边的黄色水壶,给最近的几株向日葵浇水,水流过花瓣,在夜里发着微光,“我用它买了根柠檬味儿的棒棒糖,含在嘴里,酸溜溜的,却觉得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。那天正好看见邻居阿姨戴着金首饰,金灿灿的,和棒棒糖的包装纸、硬币的颜色一样,晃得人心里亮堂。”他低头看着水壶里的倒影,“从那以后就觉得,黄色是能让人活下去的颜色,像太阳,像希望。”
真正走进他家,是因为一次暴雨。那天狂风把他家阳台的花盆吹了下来,砸在我家雨棚上。我上去敲门,他开了门,我差点以为闯进了黄色的海洋——墙壁刷成鹅黄色,沙发是姜黄色的绒布款,茶几上摆着黄色的陶瓷花瓶,里面插着几支干向日葵。连电视背景墙都贴着黄色的墙纸,印着细碎的太阳花图案。
“不好意思,给你添麻烦了。”他递给我一杯黄色的果汁,杯子也是黄的,“是柠檬汁,自己榨的,加了点蜂蜜。”我坐在沙发上,发现连地毯都是浅黄的,脚踩上去软软的。墙角的架子上摆着些奇怪的东西:一个黄色的辣椒形状的存钱罐,肚子圆滚滚的;几排黄色的笔记本,封面上写着“希望小学”;还有个相框,里面是群穿着黄色校服的孩子,站在黄色的教学楼前,笑得露出牙齿。
“这些是……”我指着相框。他走过来,拿起相框,眼神柔和了许多:“是山区的孩子。我给他们捐了些东西。”他打开旁边的柜子,里面堆满了黄色的衣服,小码的,印着向日葵图案;还有一摞摞黄色的作业本,封面上印着“好好学习”。最上层叠着几件崭新的黄色校服,领口绣着校名,和相框里孩子们穿的一模一样。“他们说喜欢黄色,像太阳一样,看着暖和。”
我突然想起张阿姨说的话,说他每月都会收到一个黄色的包裹,寄件地址是偏远的山区;说他从不参加邻里的聚会,一有空就待在柠檬树和向日葵田里;说他连手机壳都是黄色的,屏幕壁纸是片向日葵花海。
“您贵姓?”我喝了口柠檬汁,酸甜的滋味漫过舌尖。他笑了笑,胸针上的向日葵跟着晃:“大家都叫我黄先生。”
直到那天,我去物业交水电费,看见登记表上3号楼顶层的业主姓名栏写着“兰煌”。“兰煌?”我指着那个名字问物业大爷。大爷点点头:“就是那个穿黄西装的小伙子啊,名字挺特别,‘兰’是兰花的兰,‘煌’是辉煌的煌。”我愣了愣,辉煌的煌,可不就是光明灿烂的意思?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