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潮港的夜,总带着海腥与灯油混合的气息。
入城的商旅一批批被港口执役分流查验,宽阔的石道两侧高挂海兽骨灯,光影摇曳,把人影拉得老长。
霍思言随商队缓步而行,目光像不经意地掠过四周,却细细数着那些混迹在执役队伍里的生面孔。
他们的步伐、呼吸与手势,显然受过军中操练。
小白静静立在她肩头,眼珠转动之处,便是她想看的方向。
“前方就是潮生会的分楼。”
沈芝低声开口,嗓音被夜风裹住,落在耳中恍若细丝。
“会里有三道门,第一道是验货,第二道是验人,第三道……看你有什么资格进去。”
霍思言笑意淡淡:“资格,我有。”
潮生会的分楼并不张扬,三层高的石楼,外墙嵌满贝壳和海螺,在灯火下泛着细腻的珠光。
门口的验货台上,一名戴着面纱的妇人正逐件翻查商队货物,她的动作极快,几乎不用多看便能摸出夹藏。
霍思言看着她取出一枚藏在布匹里的小匣,手指一抖,匣口便露出一角雕着海纹的铁牌。
“东溟海证?”
沈芝眯了眯眼。
那妇人只是淡淡扫了一眼,把铁牌重新塞回布匹,仿佛什么也没发现。
霍思言却在那一瞬,捕捉到她指尖的轻压,像是在传递讯号。
等轮到霍思言递交货单时,那妇人抬眼望了她一瞬,嗓音低沉:“三楼的牌局,别迟了。”
霍思言接过放行牌,侧首望向沈芝与魏临。
“三楼,正合我意。”
三楼的空气混着酒香与海风,宽大的榻几上,十余名身着各色衣衫的男子正围着一张海兽皮制的赌桌,桌面上摆满金叶与珍珠。
主持牌局的是一名白发老者,眼角细纹如刀刻,身前的酒盏里漂着一枚小巧的铜铃。
他的目光像海浪,慢慢扫过每一个入局的人。
“新面孔?”
老者的嗓音沙哑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势。
霍思言上前一步,把腰间取下的一块黑玉牌放在桌上。
“这够不够入局?”
黑玉牌上雕着一只振翅的海燕,是西溟商会的密纹。老者眯起眼,伸手抚过玉牌,唇角慢慢勾起。
“够了。”
牌局开始,金叶与珍珠在桌面间流转。霍思言的注意力却不在赌注。
她在看,看那几个不起眼的角落,看那些偶尔对视一眼便迅速移开的暗号。
“西溟在这里的根,不只是货路。”
她心中暗道。
忽然,三楼的海窗外传来一声低沉的螺音,像是远处海面上的战号。
老者神色一变,抬手按灭桌上的铜铃。
“今日到此,各位散了。”
众人虽不情愿,却无人多言,鱼贯而出。
霍思言随人流下楼时,眼角余光瞥见二楼的偏门处,有一人正与那面纱妇人低语。
那人腰间垂着的,不是东溟的海纹,也不是西溟的鹰纹,而是一枚她只在宫中见过的金鳞纹饰。
“金鳞……”
霍思言心口一紧,那是皇帝亲卫的暗号。
沈芝看见她的目光,低声问等道:“你认得?”
霍思言只回了两个字。
“宫里。”
出了潮生会,夜潮已涨,港口的灯火映在水面上,仿佛一片碎金。
魏临抱着新换来的货单走来。
“明日中午,他们会安排我们上浮潮港的内码头。”
霍思言轻轻颔首。
“走内码头的船,不是运货,是运人。”
“什么人?”
沈芝问。
霍思言望着漆黑的海面,语气缓慢:“要么是东溟朝中想藏的人,要么……是我大宁的影子。”
浮潮港的早晨,海雾比夜里更浓。
码头边的水汽像一张湿冷的网,缠在人衣袖与发间,带着腥味渗进骨缝。
霍思言站在客栈的窗前,看见内码头方向已有不少人影聚集,潮生会的执役正在验放牌令。
那道门紧闭着,门内隐约可见高高的石阶向下延伸,像通向海底。
“他们把码头入口修在暗坡之下,就是为了避人耳目。”
沈芝在她身后淡淡道。
“这地方,从来只进不出。”
霍思言转过身,伸手把肩上的小白捧起,指尖轻触它的颈羽。
“去看看。”
乌鸦振翅而起,消失在雾色里。
辰时,潮生会的妇人亲自来引路。
她面上仍覆着轻纱,声音像雾一样轻。
“持内码头牌的人,走的是另一条水路,不用和普通商旅混在一处。”
霍思言与沈芝、魏临依次进入石门。
门内是一条湿滑的石阶,阶下是一片幽暗的水洞。
水面不宽,却深得见不到底,几艘狭长的舟静静泊着,舟首都挂着潮生会的银铃。
他们被安排到最末一艘舟上。舟夫面无表情,只在他们坐定后推舟入水。洞壁上的灯光一点点退去,四周的水声变得沉闷。
沈芝压低声音:“这水路怕不止通向港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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