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月禾将孩子们安顿妥当,又细细叮嘱了丫鬟婆子们一番,这才换了身素净利落的衣裙,带着几个精干可靠的婆子和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厮,乘着青帷小车,往凉州城中心的四方馆而去。
车轮碾过新铺的青石板路,发出规律的声响。车窗外,凉州城正在苏醒。街边的店铺陆续卸下门板,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。
运送木料石料的车队向着新城方向络绎不绝,空气中弥漫着尘土、汗水和一种蓬勃向上的生机。这与她初到凉州时的凋敝景象,已是天壤之别。
四方馆那高大的朱漆门楼已近在眼前。大门敞开着,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,连石狮子的底座都用水冲洗过,显出新气象。苏月禾下了车,没有惊动前厅忙碌的人,带着人从侧门悄声进了后院。
甫一踏入后院,一股浓重的陈旧气息混合着霉味和草木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,与前面焕然一新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。眼前所见,一片荒芜破败。
原本应是大片平整的庭院,如今杂草丛生,几近人高。枯黄的藤蔓如同怪物的触手,缠绕着早已坍塌的凉亭残骸和几株半枯的老树。
几处厢房的门窗朽烂不堪,黑洞洞的窗口如同失明的眼睛。角落里堆满了不知何年何月丢弃的破旧杂物,碎瓦断砖随处可见。
一口废弃的石井旁,青苔厚厚地覆盖着井沿。几只野猫被惊动,“嗖”地窜入草丛深处。
“我的天…” 一个婆子忍不住低呼一声,用袖子掩住了口鼻,“这…这还能住人吗?”
苏月禾却神色平静,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荒凉。她看到了被杂草淹没的青石小径轮廓,看到了厢房虽破但骨架尚存的坚实梁柱,看到了那几株老树虬劲的枝干下,顽强冒出的几点新绿嫩芽。
“无妨,地方够大,骨架还在。”她重复着那日初来时的判断,声音清晰而稳定,“张妈,带人先清理杂草,从这条小路开始。小心点,下面可能有石板,别撬坏了。
李伯,你带两个小厮,检查这几间厢房的屋顶和梁柱,看哪些能修缮,哪些必须推倒重建。王婶,你带人把角落那些垃圾清出去,能烧的烧掉,不能烧的运走。”
她的指令简洁明确,仿佛早已在心中规划过无数次,这点算什么,当年她们到处逃难什么苦没吃过?
几个婆子和小厮连忙应声,挽起袖子,拿起带来的锄头、铁锹、扫帚等工具,立刻投入了热火朝天的清理工作。
苏月禾也挽起袖口,拿起一把小巧的花锄,走到那几株半枯的老树下。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杂草,清理掉树根处的碎石和枯枝败叶。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,照亮了树根旁几丛顽强生长、开着淡紫色小花的野花。
看着眼前这片在锄头铁锹下逐渐显露旧日轮廓、却依然满目疮痍的庭院,苏月禾心中难免唏嘘。
四方馆,这座曾经象征着朝廷威仪、迎来送往四方使节商贾的宏大堂馆,竟也沦落至此,如同被遗弃的巨人,无声诉说着凉州这些年的艰难与朝廷对西北的忽视。
这不仅仅是四方馆的破败,更是整个西北商路凋敝、影响力衰微的缩影。
“没关系,”她轻声自语,仿佛在安慰这座沉寂的建筑,又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,“破而后立。凉州在变,四方馆,也要变。”
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而明亮:“日后,等祁云新城建成,等商路彻底繁荣,西域诸国的商队驼铃会再次响彻凉州!
波斯的地毯、大食的琉璃、天竺的香料、于阗的美玉…都将汇聚于此!四方馆,将是他们踏入大胤的第一站!
这里会是最繁忙、最气派、最能展现我大胤雍容气度的四方馆!那些西域的王子、商贾、学者,要了解大胤,要求学经商,这四方馆,就是他们必经的门户!”
她想象着未来车水马龙、各国衣冠云集于此的盛景,手上的动作也轻快了几分。杂草被清除,青石小径一点点露出真容。
前厅隐约传来苏岩青清朗而沉稳的声音,似乎正在与几位管事和文书商议着什么,条理清晰,语气从容。
苏月禾侧耳听了一会儿,嘴角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。青弟果真是成长了,不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屁孩了。她没去打扰,继续专注于后院的清理。
忙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,后院已是大变样。杂草被成堆地清除运走,露出大片平整的土地和蜿蜒的青石小径。
几间厢房朽烂的门窗被拆下,屋顶的破洞也暂时用油毡遮挡起来。角落的垃圾山被夷平,视野开阔了许多。
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,虽然依旧显得空旷破败,但那股腐朽死寂的气息已被驱散,显露出重获新生的骨架。
苏月禾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,用帕子擦了擦,对张妈吩咐道:“今日先到这里。明日找花匠来,沿着小径两边,移栽些易活的耐寒花木。那几棵老树好好养护,枯枝修剪掉。井口封死,在旁边重新打口新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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