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政局门口的梧桐树叶被七月的风卷得沙沙响,阿三捏着那本暗红色的离婚证,指腹把边缘磨出了毛边。前妻林薇的高跟鞋声已经消失在街角,他却像被钉在原地,盯着玻璃门里自己模糊的影子——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,眼下挂着青黑,头发乱得像被揉过的纸团。
“轰隆”一声闷雷滚过云层,豆大的雨点砸在肩头。阿三这才猛地回神,抱着公文包往地铁站跑。路过街角的馄饨摊时,老板娘探出头喊:“阿三,还来碗虾仁馅的不?”他脚步一顿,想起每个加班夜林薇都会来这打包馄饨,汤里总要多加半勺醋。如今醋瓶还在厨房台面上,可再也没人会为他温一碗热汤了。雨越下越大,他站在公交站台的屋檐下,看着雨水顺着广告牌的边缘汇成细流,恍惚间觉得那些流走的不仅是雨水,还有他前半生最珍视的时光。
搬家那天请了两个老乡帮忙,拆开行李箱时,林薇绣的抱枕从旧毛衣里滚出来。鹅黄色的缎面上,歪歪扭扭绣着“平安”二字,是他们刚结婚那年,她跟着抖音教程学了半个月的成果。那时她总抱怨针扎到手,却还是在每个周末趴在沙发上缝缝补补。阿三盯着抱枕看了半晌,突然抓起塞进床底最深的角落,像要把那些浸着烟火气的日子统统埋葬。收拾到深夜,老乡们早已离开,他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,才发现墙上还留着林薇贴的身高刻度,从结婚第一年的“阿三178cm”,到去年添的“吵架时踮脚也没我高”,字迹被岁月磨得发浅,却像针一样扎在心上。
新租的公寓在老城区六楼,没有电梯。每天爬楼梯时,他数着台阶给自己打气:“1、2、3……”数到108级就到家门口。第一晚躺在硬邦邦的床垫上,窗外的麻将声、夜市的叫卖声混在一起,倒比以前家里的寂静更让人安心。他翻出手机里存的设计图,那是三年前想做的城市地标系列,当时林薇说“不赚钱的事别瞎折腾”,现在倒成了睡前唯一的念想。凌晨两点,楼下烧烤摊的油烟味飘进窗户,他突然很想抽烟,摸遍口袋才想起林薇早就让他戒了。走到阳台看着对面楼零星亮着的灯,不知哪家的收音机正放着老歌:“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……”
公司里的人都看出阿三变了。以前他总踩着上班铃打卡,现在七点半就坐在工位上,泡好的浓茶冒着热气,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设计草稿。有次给连锁超市做周年庆方案,客户要求把“性价比”三个字放大三倍,阿三愣是熬了两个通宵,做出三套方案:一套按客户要求加粗字体,一套用蔬菜水果拼成笑脸,还有一套藏着彩蛋——在背景图的货架角落里,画了只叼着优惠券的松鼠。“这松鼠画得真灵。”客户指着屏幕笑,“就用这个。”那天阿三走出客户公司,阳光正好落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,碎成一片金箔。他掏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,老太太在那头絮絮叨叨问林薇怎么没来,他捏着听筒说:“妈,我最近升职了,下个月回家看您。”挂了电话,眼眶突然有点热,原来被认可的滋味,比当初林薇夸他“有本事”时更踏实。
周末去逛旧货市场,阿三在摊前蹲了整整一小时,终于用三百块钱淘到台老式胶片机。摊主大爷说这是八十年代的货,镜头有点发霉,但“拍出来有故事感”。他抱着相机往回走,路过社区公园时,看见个穿碎花裙的姑娘正蹲在花坛边,举着相机拍蝴蝶。“用大光圈虚化背景会更好。”阿三脱口而出。姑娘转过头,马尾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:“我试试!”她调相机的样子很认真,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细碎的影子。后来才知道她叫晓琳,是附近小学的美术老师,周末总来拍花草。分开时晓琳塞给他一片银杏叶:“夹在相册里当书签吧,我常来这拍落叶。”
第一次约晓琳去拍日出,阿三点了凌晨四点的闹钟。站在江滩上时,晓琳突然指着他的鞋笑:“你穿反了。”阿三低头一看,果然左右脚倒着,窘得想往江里钻。可当朝阳从云层里蹦出来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,晓琳举着相机说“你看,逆光拍剪影多美”时,他忽然觉得,穿反鞋也没那么难堪。那天他们沿着江岸走了很久,晓琳讲她学生画的“会飞的房子”,阿三说他没完成的城市地标系列,露水打湿了裤脚,却没人想早点离开。回去的路上,晓琳突然说:“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,别总皱着眉。”阿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,才发现不知何时养成了皱眉的习惯。
报烹饪班那天,老师让从番茄炒蛋学起。阿三握着锅铲的手直抖,油星溅在手腕上烫出小红点。旁边的阿姨打趣:“小伙子,在家是不是当甩手掌柜的?”他想起以前林薇总抱怨他“油瓶倒了都不扶”,有次她发烧躺在床上,让他煮碗粥,他却泡了包方便面。脸腾地红了,默默往锅里加了半勺糖——晓琳说过她爱吃甜口的。可当自己炒的番茄炒蛋端上桌,晓琳叉起一块说“比我妈做的还香”时,他突然懂了,原来做饭不是任务,是藏在烟火里的温柔。后来他学会了做松鼠鳜鱼,炸得金黄的鱼身浇上糖醋汁,晓琳拍了照片发朋友圈,配文:“被设计师耽误的大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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