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小棠的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薄霜,后巷的风裹着焦香往她鼻尖钻,比在密室里更浓了几分,像是有人特意撒了松枝香粉,却多了丝甜腻的尾韵——和她记忆里破庙那夜,红裙女人身上的味道分毫不差。
她摸了摸腰间的短刀,指节抵着刀柄上的凹痕,那是前日切鹿筋时崩裂的,此刻倒成了最称手的触感。
转过最后一道竹篱,废弃偏殿的飞檐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。
她停在门前,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,一下比一下急。
门闩锈得厉害,她用刀背轻轻一撬,"咔"的一声,木门带着陈年积灰"吱呀"洞开,霉味混着焦香扑面而来,熏得她眯起眼。
火折子"刺啦"一声窜起橙黄的光。
苏小棠举着它往殿内照,入目是座半人高的古灶台,青石板砌的台面泛着幽光,灶口还留着未燃尽的炭灰。
四壁的墙皮剥落,却有暗红色的符文从裂缝里钻出来,像血线爬满墙面。
她凑近最近的一道,火折子的光映得符文边缘发颤,隐约能辨出"灶神之力,非人力可承,乃帝王之辅"几个字,墨迹里掺了金粉,虽褪了色,仍在暗处泛着细鳞似的光。
"哐当"。
火折子在她手里晃了晃,险些掉地。
苏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,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"莫碰灶火"的画面突然浮上来,还有御膳房档案里母亲做的"百花醒酒汤"、"雪耳羹"——原来那些让贵人改了心意的,不是厨艺,是灶神之力在替帝王铺路?
她想起皇帝上个月用了她调的樱桃酿,龙颜大悦下赏了"天膳阁"金漆匾额,如今想来,怕是那酒里的灶神之力,恰好合了圣心。
"小棠。"
身后突然响起的低唤惊得她旋身,短刀已出鞘三寸。
月光从她身侧漏进来,照见陆明渊立在门口,玄色大氅沾着夜露,发梢还滴着水,像是从雨里蹚过来的。
他抬手示意自己空着的双手,目光扫过她的刀,眉尾微挑:"我若想害你,二十步外的暗卫早该动手了。"
苏小棠收刀入鞘,却没松开刀柄:"你来做什么?"
陆明渊走进来,靴底碾碎几片枯叶。
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缎子,展开时露出朱红印鉴:"皇帝的旨意。
即日起,你每研制新菜,都要抄一份配方送膳监司备案。"他的指腹摩挲着缎子边缘的金线,声音沉了些,"方才在御书房,我见李公公替陛下研墨,砚台里泡着半张碎纸——是你上个月呈的'松仁鹅掌'的火候记录。"
殿内的风突然大了,吹得火折子忽明忽暗。
苏小棠盯着那道旨意,喉间泛起松枝燃烧的苦:"他这是要抽走我的根。"灶神之力依附于厨艺,若皇帝掌握了她的配方,再找几个会模仿的厨子...她不敢深想,指尖却慢慢松了,"可他要的是明面上的东西,灶神之力藏在火候里、在翻勺的腕劲里,抄去的配方不过是具空壳。"
陆明渊忽然笑了,眼尾的细纹在火光里一跳:"所以你要给他看更多空壳?"
"他想看,我便演。"苏小棠将火折子凑向墙面的符文,火光映得她眼底发亮,"等他以为吃透了天膳阁的手艺,再让他尝尝...真正的灶神之力。"
话音未落,火折子"噗"地灭了。
黑暗里,陆明渊的呼吸声近在咫尺,却被另一种声音盖过——像是陶片摩擦的轻响,从祭坛角落传来。
苏小棠摸出第二根火折子,刚要擦亮,就着月光瞥见青石板缝里露出半枚铜色,像是块被泥土埋了半截的牌子,边缘刻着歪扭的火纹,和李进颈间的红疹,和炉心的火苗,竟有几分相似。
苏小棠的指尖刚触到那半枚铜牌,便被铜锈的粗糙硌得一缩。
她蹲下身,用袖口擦去表面的泥垢,月光顺着飞檐缝隙漏下来,正好映在铜牌残缺处——"第九转"三个字像被火烤过的残纸,在铜面上若隐若现。
"林婆婆说的...空白处的字样。"她喉间发紧。
那夜在破庙,老妇人攥着她手腕念《灶神典》时,独独"第九转"那页被撕得只剩毛边,如今这铜牌上的刻痕,竟与记忆里毛边的弧度分毫不差。
身后传来陆明渊的脚步声,她迅速将铜牌塞进袖中,掌心压着凸起的纹路,像按住一颗跳动的心脏。
"发现什么了?"陆明渊的影子罩过来,玄色大氅扫过她脚边的枯叶。
苏小棠起身时故意踉跄一步,扶上灶台边缘:"炭灰里嵌着块碎陶片,许是从前祭祀用的。"她垂眸盯着自己沾了泥的袖口,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,"时候不早了,该回天膳阁了。"
陆明渊没接话。
风掀起他的大氅下摆,露出靴底沾的湿泥——和她方才在后巷踩过的薄霜一个颜色。
他盯着她藏铜牌的袖口看了片刻,忽然笑出声:"小棠,你藏东西时,耳尖会发红。"
苏小棠的耳尖立刻烫得厉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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