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小棠是被手腕的麻意疼醒的。
晨光透过窗纸渗进来时,她正蜷在榻上,右手掌像被无数细针密密扎着,从指根往手肘窜。
她咬着牙翻了个身,想摸枕边的补气丸,指尖却先碰到了压在锦帕下的字条——陆明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,"手若再凉下去"那几个字被她反复摩挲,纸角都起了毛边。
"阿姐?"春桃的声音从外间传来,"李管事说今日要备二十坛酸梅汤,小福子去菜行还没回——"
苏小棠猛地坐起来,眼前骤然发黑。
她扶着案几稳住身形,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的脸,眼尾还凝着昨夜未擦净的灯油渍。
她扯过帕子抹了把脸,指尖碰到脸颊时吓了一跳——竟凉得像浸过井水。
"就来。"她应了一声,反手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个青瓷瓶。
补气丸的药香混着苦味窜进鼻腔,她仰头吞了两颗,喉间却泛起酸水。
这是陆明渊从太医院讨来的方子,说是能补元气,可最近吃着总像填进了无底洞,昨日试新菜时,她尝出第三味菌子的本味后,眼前直接浮起了重影。
厨房的灶火已经烧得噼啪响。
苏小棠踩着青石板进去时,阿牛正举着锅铲喊:"掌事!
今日的笋尖嫩得能掐出水,您快尝尝——"话没说完就顿住了,"您...您脸色怎么这么白?"
"昨夜饭已经翻完了。"苏小棠扯出个笑,接过阿牛递来的笋尖。
本味感知在舌尖炸开的瞬间,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腮帮子——清甜里裹着丝若有若无的涩,是竹虫蛀过的位置。
她捏着笋尖的手发颤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,"这筐全挑了,虫眼超过三个的不要。"
阿牛应了声去翻竹筐,苏小棠转身走到墙根。
那里已经贴了七张"火候备忘录",墨迹深浅不一,最上面一张写着:"羊肉汤三滚后调文火,记着掀盖,莫学上次把汤收得太稠"。
她摸出怀里的炭笔,新写的"春笋煨鸡需控时半炷香"还没干透,手指一蹭就糊了片黑。
"掌事!"小福子撞开厨房门,额角沾着草屑,"宫里头来人了!
说是春飨宴要咱们棠火阁去——"
话音未落,穿玄色公服的太监已迈过门槛。
苏小棠一眼认出那是司礼监的张公公,去年她替太后做养生羹时打过交道。
张公公甩了甩拂尘,尖细的嗓音在灶间回响:"苏掌事好福气,陛下钦点'棠火阁'与御膳房、江湖厨家同台,七日后南华殿见真章。"
厨房霎时静得能听见炭块崩裂的脆响。
苏小棠捏着炭笔的手攥得死紧,笔杆在掌心压出红印——她早料到春飨宴是块试金石,可没料到会来得这么急。
本味感知的反噬才刚显征兆,棠火阁的学徒才带了半年,御膳房的陈阿四怕是正等着看她出丑。
"谢陛下隆恩。"她福了福身,声音稳得像浸过冰水,"小棠定当尽力。"
张公公走后,厨房炸开了锅。
春桃攥着她的衣袖直晃:"阿姐,这可是头回在宫里露脸!
咱们做樱桃酥还是荷花酥?"阿牛搓着手笑:"我去菜行多挑两筐好蘑菇!"小福子已经搬来食经:"掌事您看,去年春宴的菜单......"
苏小棠望着他们发亮的眼睛,喉咙突然发紧。
三个月前她在胡同口收春桃时,这姑娘连锅铲都拿不稳;阿牛跟着屠户杀了十年猪,第一次切细丝手抖得能颠出半盆肉;小福子更惨,被前东家打断过右手,现在握笔还会打颤。
可他们举着锅铲站成一排时,掌心的火苗比炉子里的炭还旺——就像她梦里那串灯笼。
"都静一静。"她敲了敲案几,"春桃去库房查蜜饯存货,阿牛跟我去挑笋,小福子把近三年春宴的菜单整理出来,申时前放我案头。"
众人应着散去,灶火映得她影子在墙上晃。
她摸了摸腰间的暖玉,凉得像块石头——这玉跟了她五年,从前总温温的贴着皮肉,最近却凉得刺骨,连陆明渊送的补元丹都捂不热。
"在想什么?"
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苏小棠转身,见陆明渊倚着门框,手里提着个朱漆食盒,眉梢微挑:"张公公刚走,我在角门听见阿牛喊得比炸雷还响。"
他走近时带起阵风,苏小棠闻到了沉水香混着药草的味道——是太医院的煎药房。
她忽然想起昨夜妆匣里被掀开的锦帕,想起字条上未写完的半句话,喉间的酸水又涌了上来。
"明渊,我必须去。"她先开了口,"棠火阁的招牌刚立起来,要是临阵退缩,那些说'庶女掌勺上不得台面'的人,能把唾沫星子淹了咱们厨房。"
陆明渊没接话,伸手抚上她的脸。
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缩了缩,他却皱起眉:"手凉成这样,还硬撑。"食盒"咔嗒"打开,是碗炖得烂熟的鸽子汤,"喝了。
太医院新配的参茸膏在食盒夹层,每日两次,别省着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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