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念刚把茶杯凑到嘴边,眼角余光瞥见墙角堆着的粗布铺盖,又瞅了瞅炕上客商蜷着腿的模样,顿时皱起眉,搁下杯子追问:“老板,我们晚上睡哪啊?”
他戳了戳身边的土炕沿,木棱子硬邦邦硌得指头疼,“不会就睡这大通铺吧?这么硬邦邦的,跟块冻石头似的——”
他忽然顿住,眼睛瞪得溜圆:“所……所有人挤一起?不是吧,这也太随便了!”
老板正往灶上添柴,闻言直起身,用围裙擦了擦手笑道:“客官放心,给您留着屋子呢。”
他指了指里间挂着的蓝布门帘,“那边有间独屋,盘了半铺火炕,能睡四位。就是铺盖是新浆洗的棉絮,屋子也严实,价钱比大通铺高些,三十文一晚。”
“一间屋?”霍念咂摸过来,脸顿时垮了,“合着跟……跟苏烬,还有师尊,四个人挤一铺炕?”
他偷偷斜睨苏烬,见对方正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撇着浮沫,忍不住撇撇嘴,小声嘟囔,“这要夜里翻身撞见什么不该看的……比如某人睡觉磨牙打呼,那不得尴尬死了?”
苏烬像是没听见,只抬眼淡淡扫了他一下,眼底藏着点笑意:“怎么,跟我睡一屋,委屈你了?”
“那可不——”霍念梗着脖子刚要接话,被云风禾在背后轻轻拽了拽衣襟,顿时把后半句咽了回去,只悻悻地哼了声,“我是说,这屋子也太小了,连个隔间都没有。”
老板在一旁赔笑:“客官体谅些,这候城本就人少,客栈就这么大地方。今儿不巧,南来的商队占了大半屋子,就剩那一间能住四位的,别处真没了。您要是嫌挤,大通铺那边倒宽敞,就是得跟七八位脚夫挤挤……”
“七八个人?”霍念脑补了下一群糙汉挤在炕上的画面,打了个寒颤,“那还是算了。”他垮着肩转向凌言,语气软了些,“师尊,要不……咱就凑合一晚?”
凌言正望着窗外出神,雪光映在他眼睫上,像落了层细霜,闻言只淡淡颔首:“无妨。”
苏烬放下茶杯,对老板道:“就那间屋吧。”
霍念还在嘟囔“早知道带顶帐篷来”,目光忽然被炕上客商的碗碟勾了去。只见粗瓷碗里盛着黄澄澄的块状物,蒸得粉面,旁边还有几粒饱满的颗粒,金红透亮,看着倒有几分喜人。
“老板,他们吃的这是什么?”霍念指着那碗菜,“看着倒像……块根?还有那珠子似的,是新米?”
老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,笑道:“那黄的是洋芋,埋在冻土下能过冬,又顶饿又抗寒,咱们这儿家家都种。红的是玉蜀黍,也是南边传过来的庄稼,磨成面能做饼,煮着吃也甜。”
他往灶膛里添了把柴,火苗“腾”地窜起来,映得他脸发红,“北方地寒,稻麦难活,也就这些东西皮实。客官要是不嫌弃,晚饭就给您上洋芋炖肉、玉蜀黍粥,再蒸几个杂面馍,热乎着呢。”
云风禾温声道:“这些便好,多谢老板。”
霍念凑近看了看邻桌的洋芋,外皮剥得干干净净,内里黄润润的,还冒着热气,忍不住咽了口唾沫:“听着倒还行……就是不知道比不比得上榆关的海鱼鲜。”
苏烬瞥他一眼:“有的吃就不错了,难不成你还想让老板往冻土底下挖海味?”
“我……”霍念被噎了下,正要反驳,见凌言抬手拢了拢斗篷,指尖在袖上轻叩着,像是在听外面的风雪声,便悻悻地闭了嘴,只小声跟云风禾嘀咕:“我就是说说嘛……”
苏烬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碎银搁在柜上,声音平稳:“老板,再加一锅炖鹿肉,多放些姜片驱寒。”
老板眼尾一亮,忙用指甲盖刮了刮银子辨成色,笑得眼角堆起褶子:“好嘞!客官稍等,灶上正炖着半只,这就给您添料再焖一炷香,保准烂糊入味!”
不多时,饭菜便端了上来。粗瓷大碗里,洋芋炖肉冒着热气,黄澄澄的洋芋吸饱了肉汁,用筷子一戳便簌簌掉渣。
玉蜀黍粥稠得能立住勺,金红的颗粒沉在碗底,抿一口带着清甜,杂面馍蒸得暄软。
最后端来的炖鹿肉用陶盆装着,油花浮在浓汤上,鹿肉切得大块,裹着酱色的汤汁,香气混着松木柴的烟火气漫开来,瞬间压过了满屋的寒气。
霍念早饿得肚子咕咕叫,抓起个杂面馍就着鹿肉塞进嘴里,烫得直吸气,含糊道:“唔……这鹿肉比冻鱼香!”
云风禾给他盛了碗粥,轻声道:“慢些吃,没人抢。”
凌言夹了块洋芋,慢慢嚼着,目光掠过窗外越下越密的雪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。
苏烬见他碗里的鹿肉没动,便用公筷夹了一块放进他碗里,低声道:“鹿肉暖身,多吃些。”
凌言抬眸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,默默把那块肉送进了嘴里。
屋子里渐渐挤满了人,南来的商队脚夫、本地的猎户、赶车的马夫,多半是彪形大汉,裹着的兽皮斗篷往墙角一扔,露出里面结实的筋骨,说话声像打雷似的,震得屋顶落雪簌簌往下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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