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地的山水,像一壶泡开的浓茶,浓得化不开的绿里,藏着无数生灵的故事。它们不像人那样会说会道,却用爪牙、羽翼、鳞甲,在山林江河间写下属于巴蜀的韧劲——那是绝境里的挣扎,是抱团时的暖意,是千万年熬出来的生机。你听,大巴山的风里裹着岩羊的蹄声,峨眉山的雾里藏着猕猴的啼叫,长江的浪里漂着江豚的呼吸,竹林的缝隙里漏着竹鼠的啃咬声,这些声音混在一起,像蜀地的川剧,热闹里带着刚烈,婉转里藏着倔强。
一、岩羊:悬崖上的飞蹄
大巴山的悬崖,是岩羊的舞台。这些灰棕色的生灵,体型不大,肩高不过半米,蹄子却比铜钱还小,边缘像被刀削过似的锋利,能在刀削般的岩壁上健步如飞。它们的蹄底像裹了层胶,带着细密的纹路,踩在光滑的岩石上也不打滑,纵身一跃能跳过三米宽的山涧,身影一闪就钻进了云雾里,像蜀人说的“踩着刀尖跳舞”。
唐家河的护林员老周,跟岩羊打了三十年交道,他说这些畜生“精得像山里的狐狸,倔得像凿栈道的石匠”。有次他在红外相机里看到,一只年轻的公岩羊想挑战头羊的地位,在悬崖上跟头羊对峙。头羊没直接撞它,而是猛地冲向旁边的绝壁,在几乎垂直的岩壁上跑了十米,又一个急停转身,蹄子在岩石上划出火星——那是在“亮本事”。年轻岩羊看了看,灰溜溜地退了,老周说:“在岩羊的世界里,本事不是吼出来的,是在悬崖上跑出来的。”
岩羊最懂“借力”。遇到陡峭的崖壁,它们不硬闯,会绕着岩缝找落脚点,蹄子在石缝里一抠,身子一拧,就能转着圈往上爬,像杂技演员在走钢丝。有次我亲眼看见一只母岩羊带着两只小羊过悬崖,最小的那只脚下一滑,半个身子悬在了空中,咩咩直叫。母羊猛地转身,用头顶住小羊的肚子,前腿蹬在岩壁上,后腿几乎悬空,硬生生把小羊推回了岩缝。它的蹄子在岩石上磨出了血印,却始终没松劲,直到小羊站稳了,才甩了甩头上的汗珠,继续往前走。老周说:“这就是母性,不管是人是兽,到了关头都能爆发出狠劲。”
冬天的岩壁上没草,岩羊就啃石缝里的苔藓,用蹄子刨开积雪找枯草。最冷的时候,它们会挤在背风的岩洞里,呼气凝成白雾,互相用身体取暖,却始终不肯下山。有年雪下了半个月,老周担心它们饿死,背着草料往山上送,可刚走到半山腰,就看见几只岩羊站在崖顶,正用蹄子扒开冰壳吃下面的灌木。“它们宁肯在悬崖上冻着,也不往人多的地方凑,”老周笑着说,“可真到了开春,它们准是第一个站在崖顶晒太阳的,那得意劲儿,像打赢了仗的兵。”
蜀地的山民敬岩羊,说它们是“山神的坐骑”。其实是懂那份硬气:生在悬崖,就把悬崖当成家;长着软蹄,偏要踏出硬路。就像当年凿栈道的石匠,明知山险,偏要在绝壁上凿出一条生路。老周说,每年春天,头羊会带着族群在最高的崖顶“集会”,几十只岩羊站成一排,迎着风眺望远方,那场景,像极了蜀人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商量着怎么把日子过红火。
二、猕猴:山林里的江湖
峨眉山的猕猴,是群“泼猴”,却藏着蜀地的江湖气。它们不躲人,敢抢游客的饼干,敢扒商贩的竹篮,却也懂“规矩”——成年雄猴守在路口“放哨”,母猴抱着幼崽在树上摘野果,小猴子们在枝桠间打闹,分工比茶馆里的跑堂还分明。清音阁的茶农老李说:“这些猴精,比山下的二流子还懂人情世故。”
猕猴的“江湖”里,最讲“抱团”。有次暴雨冲毁了猴群的栖息地,几十只猴子挤在一块大岩石下避雨。我撑着伞在远处看,看见一只断了腿的老猴,被年轻猴子围着,有递野果的,有用舌头舔它伤口的,还有两只小猴用尾巴给它挡雨。老猴疼得龇牙咧嘴,却把怀里的半块野桃,塞给了最小的那只小猴。老李说:“这些猴精着呢,平时抢食打架,真遇着事了,比谁都抱团——跟咱四川人一样,吵归吵,真要帮忙了,跑得比谁都快。”
秋天的野核桃熟了,猕猴们会“合作”。大猴子爬上最高的树,摇得核桃哗哗往下掉,小猴子在树下捡,捡满一腮帮子就往石缝里塞——那是它们的“粮仓”,留着冬天吃。有只母猴为了够高处的核桃,差点从树上摔下来,抓住树枝荡秋千时,怀里的小猴吓得尖叫,它却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小猴的背,像是说“莫怕”。等它终于摘到核桃,自己没吃,先塞给了小猴,那动作跟人类母亲喂孩子一模一样。
猴群里的“规矩”,比山里的路还多。新出生的小猴,要由母猴带着拜见头猴;成年的雄猴,要帮着守护领地;连捡食物,都得让老猴先挑。有次一只年轻的雄猴不懂规矩,抢了老猴的核桃,头猴看见了,冲过去一巴掌把核桃打落在地,还追着年轻猴子咬了两口。老李说:“这跟咱村里一样,不管时代怎么变,尊老爱幼的理儿不能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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